黔ICP备2020010051号



来源:
黔浪网
目的地
过去七年间,几位志趣相投的文友,常相约一起登山临水撰文遣怀,这次要去的地方,是离城六七十里的大穿洞。
过去七年间,几位志趣相投的文友,常相约一起登山临水撰文遣怀,这次要去的地方,是离城六七十里的大穿洞。
一生只走一次的路
典型的石漠化地貌露出并不和善的面容,月球般荒芜的山脊。
布满密密麻麻的怪石,这些石头神情淡漠,通往大川洞的若干条小路就藏匿在乱石间。小路细若游丝交错纵横,每一条尽头仿佛都是大穿洞,但每一条又都轻易能把你绕回原点。如果每一条都去走一遍,我们将永远无法抵达终点。
天气太热了,汗水滴在发光的岩石上,转瞬踪迹全无。我不敢抬头看天,全神贯注盯紧脚下的路。脚下的路是我们笃定认为去大穿洞耗时最短的捷径,从视觉上判断,它是众多小路中,相较更为接近直线的一条。踏上直线,才发现上了眼睛的当,用时最短的并不是直线,尤其当直线上到处是举步维艰的断崖和布满碎石的沟壑。
碎石成群结队匍匐在必经的沟壑里,如蓄势待发的山洪,脚下稍有不慎,就会引起它的爆发,窸窸窣窣像条游动的蟒蛇,朝谷底快速蠕动。路途艰险,但大家没有半途而废的念头,这些年去过的地方,都不是坦途,我们早已习惯旅途的艰难。
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走这条路吧,我常常在旅途中准备着这样的心情。这样一想,无论脚下的路多么难走,也会因为格外珍惜而变得容易克服。其实无论去过什么地方,遇见多投契的人,所谓的后会有期,不过是一句虚无的安慰。光阴短暂,并不能给所有机缘留下重来一次的机会。
那些鸟儿
距大穿洞两公里处有一片静谧的山谷,我们在正午时分到达这里。山谷树木葱郁,鸟音晃荡。鸟叫声像一根无形的丝线,牵着我的头四处转悠。鹧鸪相思成疾,泣血长呼:“不如归去”;喜鹊傲立枝头频传喜讯,再怎么聒噪也没人讨厌;乌鸦身负秘密使命,丛里林独来独往,不时发出几声苍凉的尖叫,整座山谷也因它的惊慌而震颤起来……
鸟鸣汇进心里,耳朵里,我能分辨的有限,鹧鸪、喜鹊、乌鸦的鸣声尚能辨认,更多的仿若相识,又似乎闻所未闻。就像以前相熟的人,现在已经记不起名字,怎么想都想不起来,以致怀疑是不是从来不认识。记忆减退,是岁月无情流逝的证据,令人心生惆怅,千百年来,鸟儿都是这么叫着,人却一日不似一日。
一只褐黄色的小麻雀在路上拦住了我,歪着杏子大小的头,瞪圆眼睛审视我这个外来者,目光澄澈呆萌。我停下脚步,屏住呼吸朝它微微一笑。我不确信鸟儿是否能感受到我的善意和爱怜,只见它抖了抖羽毛,忽然想起尚有未完成的事一般,轻快地唱着歌儿飞入丛林,速度比掠过发梢的风还快,刹那不见了身影。
在大自然里,各式各样的鸟鸣即便喧闹,反而更能衬托出一种有别于无声的宁静,人的声音才是噪音。
一路上,我们都放低说笑声。
不该忘记的植物
山谷里,阳光从山顶倾泻下来,穿过自上而下的层层枝叶,叶片泛起明明灭灭的光亮,让视线变得恍惚,令人身陷一种将醒未醒的朦胧里。我的前世,不是花间蹁跹流连的蝴蝶,也是长了翅膀的山鹰,云的呢喃,风的絮叨,花的欢呼,水的低语,听在耳里,都是我的天籁之音。
山谷里的植物和鸟儿种类一样繁多,有大部分呼不出名字,如同忘记那些曾经熟悉的鸟儿,也忘记了这些童年有过深刻记忆的草木。不该忘的,就这么忘了,忘掉的,总是人一生中最美的部分。
植物不同年纪有着不同样貌,人也一样。如果以人的一生来对应植物的年纪,举着飘逸的绒球的蒲公英,洒脱自如,该是青年。紧握嫩绿拳头的蕨菜,对世界充满了好奇,尚处于涉世未深的幼童阶段。而沿途大片大片的勿忘我,一边结着粘人的种子,一边开着蓝盈盈的小花,既有饱经风霜的沉稳老练,又不乏少女般烂漫风情,这不就是人到中年的境地么?青春尚未消失殆尽,早衰征兆已渐次显现。
山谷上方的断崖上,怪石从高耸的崖壁斜逸出来。石上长着身姿各异枝繁叶茂的松树,这些松树虽然少却泥土滋养,身体里源源不断的绿色松针,仍一茬一茬涌上枝头。
我们惊叹松树从石缝中挣扎出来,与万物并存于世的强大生命力,不吝溢美之词赞颂它的坚韧不拔。可是,如果我是一株树,会不会不慕尘世喧嚣浮华,不畏晨昏四季轮回的孤苦,为所崇尚的柔韧坚强、寂寞干净,苍凉悲怆的长在这里?
路边,松针厚厚铺了一地,踩上去发出一种舒爽的声响,从脚底传到耳膜,梨柴树大大的枯叶安静地躺在松针上,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一摸,轻抚锈迹斑驳的叶背,像擦去时光的泪痕。失去水分的叶子,经脉外凸,形容枯槁,难以想象它曾有过的青春风姿。如果枯叶有眼睛,抬头望着树上绿意盎然的同伴,会想些什么呢?
目的地大穿洞
风,一阵一阵紧起来,天上有几团墨色的云正在集结。我们在云群聚集之前,来到大穿洞。
大穿洞洞口向上,像一张充满惊惧与疑问的大嘴巴。钻进这张貌似朝天寻找答案的嘴巴,一行人借着手机的微光,悄无声息潜入它的外洞。洞内宽阔,尚有人工修整的痕迹,阶梯石坎依稀可见。据闻多年前名噪滇黔的人物刘毛二,曾于此处啸聚千人劫富济贫。没有自然光源,伸手不见五指,心里难免琢磨,如果一下子灯火通明,摩肩接踵都是刘毛二的弟兄,发现陌生面孔,会不会有人大喝拿下,把我们当做来路不明的细作,推搡到刘毛二面前。我倒希望见见这位历史评述不一的人物,看看他到底有多神勇,可惜都是妄念,历史的烟尘早就湮灭了一切。
一行人在外洞稍作停留便继续往里走。内洞洞道交错,时而地势开阔,时而逼促狭窄。阴风习习,暗河在看不见的地方汩汩流动,匍匐洞顶的蝙蝠越来越警觉,人为破坏过的钟乳石如残肢随处散落,空气中莫名弥漫着一股肃穆的力量。没走多远大家便一致同意往回走,有历史典故和传说的地方,总觉得神明在上。折返途中,踢到好几块造型独特的钟乳石,我没动把它捡回家的念头,拍了照就把它放回原地,对于大穿洞,这些石头,没有一块是多余的,我们都有各自的旅途要走,我不能因自己的私欲而改变它可能的生活。
走出大穿洞,先前集结的浓云盖了过来。豆大的雨点落在头上、脸上,落在身边的草木上,惊醒了蹲伏在叶子上酣睡的毛毛虫。山谷里的雨,来得快去得也快,坐在洞口巨石上静静聆听自然界的声响,勿忘我清淡柔弱的幽香随风而至,突然想要感谢流经这里的朝雨和暮云,感谢长居此处的宿鸟和鸣虫,感谢晚照与晴空,感谢明亮的星辰和淡淡的月色,感谢这世间所有相遇的美好。
作者:清欢
来源:乐游毕节